8年前民生银行的那场暗战：4个大佬的内斗

　　2009年3月，新希望集团董事长刘永好连升两级：重返民生银行董事会、重新成为民生银行副董事长。这是刘永好2006年7月意外出局董事会，时隔32个月后的东山再起。

　　2006年7月16日，北京海淀区京都信苑饭店。在陆续走进这家饭店的众多中国民生银行(600016.SH)股东的眼里，北京天气晴朗，饭店三楼的国际会议厅秩序井然。

　　上午9点，民生银行2006年第二次临时股东会议召开。

　　公司副董事长刘永好、张宏伟及监事长黄涤岩在主席台上坐定。

　　即将退隐的88岁的董事长经叔平因病未出席。这名民生银行的缔造者以其专业及德行服人，并维系着中国第一家民营银行众多分散股东的平衡。

　　来自东方集团的张宏伟主持会议，他的公司占股4.71%;而刘永好的新希望投资有限公司占股5.98%，为第一大股东，刘的关联公司南方希望实业有限公司占股2.82%。

　　出席本次会议的股东和股东代理人89名，代表有效表决权股份6,251,230,728股，占公司总股本的比率为61.487%。

　　除了一些日常的事项要讨论之外，这些股东们的重头戏是选出新一届董事会成员。虽然有过多次沟通，虽然许多人也多方探听消息，但他们还是不确定会发生什么。因为这家公司的股权太分散，结果如何难以预料。

　　评论者预测，没有了经叔平的民生将进入“多事之秋”。

　　其它议程在30分钟内结束了。接下来，股东们开始投票——候选的董事名额有24名，18人将会进入新一届董事会，其中9名为股东董事，3名为执行董事，6名为独立董事。

　　台上的张宏伟和刘永好投票完后，两人回到座位上，不时交谈，神态平静，并没有显露外界多年来传说的两人关系不好的样子。在经叔平的领导艺术及人格力量的感染之下，这两名副董事长多年来各司其职。

　　10分钟后，投票结束。这个过程平静有序。在等待验票的时间里，台下的股东们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意外开始出现。

　　30分钟过去了，验票没有结果。

　　1小时过去了，验票的人还在忙碌。

　　1个半小时过去了，股东们还得等待。

　　主持人张宏伟只是一再说验票结果还没出来，然后他和主席台上的另两人——刘永好和黄涤岩离开了大会议室。更多的董事(指原任董事，下同)则到会议室边上的贵宾室聊天。会议室的人群开始躁动起来，他们或相互交谈，或上台询问验票情况，或走出会场吸烟。

　　12点左右，刘永好重新走进会议室。这时，台下的人或多或少在传递一个颇感意外的信息：副董事长刘永好可能未能进入董事会。

　　此时，刘永好表情严峻地走到一名董事前面，对着他说了几分钟。后据说有人听到的内容是：刘永好希望这名董事重新填票。

　　事出情理之外，刘永好第一次被拒绝了。他走到另一名董事面前，但得到的答案依然如故。

　　刘永好又向行长董文标走去，两人说了好几分钟，有人见到董文标在摇头。董文标是执行董事，股东大会前，股东们普遍认为他会顺利接过经叔平的班，出任董事长。

　　这时，来自中国泛海控股公司的卢志强也站了起来，和边上的人交谈。6月27日，卢志强辞去了民生银行副监事长的职务。从那时起，人们就在猜测：卢志强此举是为进入董事会作铺垫。泛海公司是民生银行第二大股东，占股5.64%。

　　同时，有人见到新希望集团的副总裁王航将一名董事叫出了会议室。王航也是这次大会的候选董事之一。过了一会，那名董事走回会议室，一脸忿然。据其身旁的人回忆，他说王让他重新投票，慎重考虑对刘永好的投票。

　　将近1点时，主持人张宏伟回到主席台对着麦克风宣布：因计票结果还没出来，暂时休会。

　　董事陈建随后到餐厅吃快餐。他任总裁的中国中小企业投资公司是民生银行的第三大股东，占股5%。由于股权很分散，要想当选董事，占股前10名的股东的动向很重要。因此，陈建也知道自己手中这一票的重要性。会前有人和他沟通过，但他有自己的想法。

　　一名参会的股东边吃饭边说：民生进入了“合纵连横”时代;经老苦心维系的平衡不再，对于企业控制权的争夺已经上演。

　　午饭在众多的议论中结束，人们在2点半时陆续回到会场，他们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望着主席台前的投票箱：谁会当选董事?

　　20分钟过后，张宏伟回到主席台。休会期间，他听取了刘永好的两个意见，其中之一即是请大股东们重新投票。

　　此时，银监会的一名官员走进了会场。他走到刘永好面前聊了起来。之前，这名官员已经一再和刘永好沟通，但具体内容外界所知不详。

　　验票工作继续进行。负责这次股东大会的法律事务的是国浩律师集团(北京)事务所的律师，他们见证了这次投票，并见到选票前后被验了6次，两次是电脑验票，四次是人工唱票。

　　下午3点40分左右，结果终于出来：刘永好没有被选上，代表新希望的王航则当选。人们环顾四周，刘永好不知所踪。

　　一名董事没有等到宣布投票结果就离开了，因为他订了下午3点多的机票，离开前他对另一名董事说刘永好这几年为民生银行做了些什么?言辞间颇有责难情绪。

　　在新希望的人看来，这是意气之言。王航说刘永好对民生银行的贡献有三：一是刘是这家民营银行的提议者和创办人之一;二是作为三届副董事长促进了银行的快速发展;三是第一大股东的自律。

　　问题是：这些贡献股东们看到了吗?或是他们在意的是否在此?

　　4点左右，新一届董事会在国际会议厅旁边的欧式厅开董事会，他们要选出董事长、副董事长及各委员会的成员。坐了20分钟，会议没有开始。工作人员说，还要等等。

　　将近5点时，董事会开始。

　　5点40分左右，董文标被工作人员叫离会场，董事会又一次被中断。此前，刘永好在董事会会场边上的一个房间里，电话不断。

　　董文标出去不久，一名董事喊了起来：再这么下去，这会不要开了!之后，有一名董事退会。过了约30分钟，董文标回到会场，会议继续。

　　直至7点，这个马拉松式的会议终于结束。结果众所周知：董文标当选新一任董事长，张宏伟和卢志强当选副董事长。刘永好出局。

　　有人将这个会议结果归根于大股东间的个人恩怨，也有人将此看成管理层的阳谋。但有一名董事说：民生银行是一家上市公司，每个股东都有权按自己的意愿来投票;这是成年人的游戏，有利益，当然也有企业民主。

　　会议结束后，在股东大会时被王航叫出去的董事走出会场，见到了王航。这名董事对王航说：已经结束了，我们不要成为敌人吧?

　　但许多事情可能不会这么结束。根据董事会的决议，新一届监事会的换届选举延期至10月15日之前。三个月的时间，会否蕴藏了三个月的变数?(《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符定伟)

　　对比阅读：刘永好出局民生董事会内幕

　　“我只能说，当你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的时候，也许还有你更无法想象的事情将要发生。”面对记者的追问，王航闪烁其词的回答意味深长。

　　据本报记者了解，在7月16日民生银行(600016.SH)临时股东大会之前，民生银行某上海支行行长就已经通过自己的“上线”得到3条明确信息：一，董文标升任董事长;二，新引进外资银行高管担任行长;三，副董事长刘永好会被清除出董事会。

　　然而，16日参加第四届董事会改选的刘永好，似乎一点也不知情。当他坐定，才感到交流气氛有异。投票结果是，虽然中小股民选刘氏者甚多，被唱票的最多，但总票数却倒数第三。

　　这令一贯持重的刘永好脸色大变，会议刚进行一小时即拂袖而去。

　　这戏剧性的一幕，不仅将中国第一家股份制银行背后的两大民企阵营——新希望和东方集团的矛盾公开化，更牵扯出了民生第三大股东与香港富姐龚如心的曲折故事。

　　第一大之争

　　有媒体说，民生银行作为中国最大的民营企业，从诞生那一天起，就陷入了永无休止的争夺与计谋之中。

　　因为自1999年初民生筹备上市时，它就吸引了无数仰慕者，它们膜拜在民生连续三年的高利润面前——1997年，民生利润总额达到2.45亿元;1998年，3.87亿元，1999年，接近4个亿。

　　其中，以刘永好为代表的“希望系”与张宏伟为领袖的“东方系”更是全力拼争第一大股东达数年之久。

　　东方集团2000年3月10日的董事会曾决议;以公开竞买方式受让了另两个企业所持有的民生银行8000万股法人股。同时，以协议方式受让广州益通集团公司持有的5000万股，这样，东方集团持有中国民生银行13000万股股份，投资额达21730万元，占到民生总股本的9.42%，离10%的高限仅一步之遥。

　　这逼刘永好加快了动作。三天后，上市公司“新希望”即公告：拟用自有资金2733.64万元，以协议转让方式收购湛江经济技术开发区财务开发公司持有的中国民生银行股权1502万股，这样新希望对民生银行的持股达13802万股，占9.99%，力保第一大股东地位。

　　但外界不知的是，这两家民企有机会争夺第一大股东，都还要拜如今的第三大股东中国中小企业投资有限公司所赐——当年，它尚名为中国乡镇企业投资有限公司。

　　据当初参与筹建民生银行的知情人士透露，民生银行筹建之时，即1996年，“中国有钱的民营企业还不多”。

　　他举例说，现第一大股东刘永好，当时为了凑5000万元股本金，颇费了一番功夫。但是，这个中国乡镇企业投资开发有限公司的企业，以及它的法定代表人曹积仁，副董事长兼总裁陈建，在国内均名不见经传，“却出手就是9000万元现金，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眼看着这个来历不明的公司，居然要变成民生银行第一大股东，主持筹建民生银行的经叔平老先生不干了。”这位知情者说，正是在时任全国工商联主席的经老先生的安排下，时任全国工商联副主席的刘永好和张宏伟才分别得以通过大肆收购其他企业持有的股份，进入民生银行股东前茅。

　　也正是中国乡镇企业投资开发有限公司的突然式微，让刘永好和张宏伟有机会觊觎第一大股东之位，由此开始了达数年之久的暗战，直到刘永好亮出底牌——“狡兔三窟”之计。

　　如今的民生前15大股东里面，刘永好家族占了3个：以刘永好为法人代表的四川新希望农业股份有限公司持有民生银行的股份达到9.99%;以其女儿刘畅为法人代表的四川南方希望有限公司持有的股份达到4.7%;其二哥刘永行为法人代表的希望集团有限公司持有2.37%——三家持股比例之和超过了17%。

　　尽管希望系胜出。但在民生的高速成长面前，这场战争仍在继续。

　　包括刘永好在内的民生银行股东都坦陈，虽然当初大家都看好民生银行的未来，因为它是中国第一家民营银行，但是民生银行的出色营运表现仍然大大超出他们的预期，现每年赢利达数十亿元。当初股东们的原始投资，均已经膨胀了10倍不止。

　　刘永好公开表示，对民生银行管理团队充满感谢之情。

　　然而，还有更多股东不仅满足于年底的不菲分红。

　　根据2005年民生银行年报，中国中小企业投资有限公司在该行仍然有贷款余额1700万元;卢志强控制的泛海集团旗下的北京光彩置业，在该行有贷款余额4.19亿，比2004年余额增加了2亿元之巨，而张宏伟控制的东方集团旗下东方家园在该行亦有贷款余额3亿元，比2004年数据增加了5000万元;山东信发希望铝业公司和东方希望在该行有贷款余额2.4亿元;深圳岁宝百货在该行有贷款余额1.4亿元，厦门信地亦有贷款余额1.32亿元。

　　举目望去，似乎只有刘永好的新希望集团、李安民的山西安泰集团、王玉贵的中国船东互保协会等几家企业“没有湿了鞋子”。

　　而另一部分企业似乎更乐意向管理层投桃报李。

　　记者了解到，民生银行曾经筹谋过一个非常优厚的激励计划，牵头的部分股东对管理层许以重诺，其中的核心是通过业绩激励安排，给管理层提供期权。知情人士说，按此计划，在最乐观的情况下，管理层可一举实现对民生银行的MBO。

　　但是，这一从未向外界披露的计划被刘永好否决了。

　　刘牵头提出了一个“更温和的方案”，并在股东大会上得以通过。新方案虽然规定，“每10股向全体股东公积金转增1.87股至2.43股，法人股将自己分得部分的80%分给流通股东，其余20%用做管理层激励”。

　　但这等于排除了管理层MBO的可能性。或许，此次民生管理层也没有站到刘永好一边与此有关。

　　据记者调查，当初那个优厚方案的牵头股东，除了张宏伟的东方集团，还有民生第三大股东——由陈建领衔的中国乡镇企业投资开发有限公司。

　　龚如心出场

　　香港一位熟悉陈建的证券公司高层对本报记者说：“反正享用分红的话，那钱也不是陈建自己的，还不如用优厚条件激励高管，既笼络了管理层，也因自己亦属管理层而受益。”

　　这句话的背后，是另一段曲折的故事。

　　更名为中国中小企业投资有限公司的中国乡镇企业投资开发有限公司，总裁仍是陈建。在2005年股改民生银行公布的股东情况上，陈建已经悄然变成了“股东实际控制人”。

　　根据该公司自己披露的材料，中国乡镇企业投资开发有限公司经国务院有关部门批准，于1992年12月在国家工商行政管理局正式登记注册，公司注册资金1.8552亿元人民币。公司经过八年的运作，系统资产超过12亿元，累计赢利总额9.8亿元。

　　这个公司号称金融为依托，以入股金融业、投资证券市场为主导方向，不仅出资1亿元人民币入股中国民生银行，还参股北京商业银行。

　　此外，该公司另一个主导产业是房地产业，先后在北京、北海、上海、福建、成都等地共投资开发46万平方米建筑面积的物业，地产运作38.8万平方米。独资开发了四川民族广场、广西北海中发花园;合作开发了上海文化花园住宅小区、福建三沙新城、福鼎富民示范城、北京中国乡镇企业城工业园区等项目。

　　香港那位著名投行人士提醒记者，要注意该公司自己公开的资料上的这么一段话：

　　“公司与香港著名公司华懋集团和大型商业上市公司北京城乡贸易中心股份有限公司合作投资成立北京华懋商厦有限公司和北京华懋娱乐有限公司，其中华懋商厦是北京西区中高档商业、娱乐场所。”

　　该人士对本报记者表示，这就是秘密的真相。

　　众所周知，大名鼎鼎的华懋为香港第一富姐“小甜甜”龚如心所有。

　　“她当年非常看好民生的机会，但因为筹备组不接收外资而无法进入，于是借陈建名义，以中国乡镇企业投资开发有限公司身份，成功进入了民生银行。”该知情者说，其手法是以借款方式，实则完成投资。

　　记者注意到，在该公司的荣誉榜上，确有这么一张雪泥鸿爪的照片，下面标注说明是：“全国政协主席李瑞环亲切接见公司名誉董事长龚如心、总裁陈建”。

　　搅局者

　　但是，民生银行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成长，不仅让龚如心大吃一惊，亦让作为她代理人的陈建目驰神移。

　　知情人对本报记者透露，正好在此时，龚如心陷入与其公公的遗产争夺官司之中，陈建看到了机会，于是主动提起诉讼，诉称当年龚如心借款予他购买民生银行股份，现在他愿意按数归还借款，甚至不惜支付较高利息。

　　其潜台词即是，通过还款这一手法，将投资民生银行获得的近10倍收益收入自己囊中。

　　这一官司虽旷日持久，却一直秘而不宣。直到前些时候，龚如心一举打赢了遗产官司，立即掉转头来，在北京最高人民法院反诉陈建。

　　龚如心曾对身边好友说：“我宁愿这笔款收回来之后全部捐献给国家，也不留给见利忘义之人”。

　　此案一经起诉，中国中小企业投资有限公司所持有的全部民生银行股份，立即被最高人民法院司法冻结。

　　2005年下半年，民生银行迫于监管当局压力，必须股改，中国中小企业投资有限公司作为民生银行法人股东之一，应该向流通股东支付对价。但该公司持有的所有股份均被冻结，无法支付，于是只能向中国船东互保协会、厦门福信集团有限公司、上海健特生物技术有限公司三家借出股票，这才完成民生银行股改。

　　正因为股改时没有实际卖出股票，而是借别的股东拥有的股票完成股改，从表面看，中国中小企业投资公司在民生银行的前十大股东排名，由2004年第5位，居然上升到2006年的第3位，成为民生银行名义上的第三大股东。

　　知情者说，成为第三大股东后，中国中小企业投资公司才有了与第一大股东新希望叫板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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